文／葉國豪（新新聞）
一個尋常的下午，在香港街頭可以看到「拒絕大陸化」的橫幅，那是一位泛民主黨派議員的宣傳標語，掛在那裡已經1、2年了；然而不遠處，為了年底即將到來的立法會選舉，幾個穿著一式一樣背心的團體站在地鐵站出口鼓勵路過的民眾進行選民登記，身旁的喇叭不斷傳來「反港獨」的機械呼聲。
「本土主義」幽靈在香港遊蕩
是的，沒有一個詞彙比「本土」兩個字更能夠代表香港近年來的重大政治與社會變化。人們熱烈地討論本土主義的定義、起源、內涵與影響，然而所衍生的爭議比達成的共識還更多。曾被特首梁振英點名批判的「香港民族」逐漸被建構為一種備受爭議的人群分類。
大學生高舉本土優先的旗幟參選學生會；本土社團如烈火般憤怒地興起。今年2月，旺角衝突中有群眾高呼「香港建國」口號，稍後的立法會補選中，本土派候選人取得15%、約6萬6千票的支持。新成立的香港民族黨宣稱香港正被中國殖民，主張香港必須走上民族獨立之路。
「本土主義」如同馬克思與恩格斯筆下的共產主義幽靈正在香港遊蕩，「本土」成為敵手咒罵的標籤，成為一種政治勢力，而所有香港的保守力量正密切結合好驅逐這個幽靈。他們迫不及待地將「本土」與「港獨」扣連，宣稱「香港本土主義沒有未來」、將是死路一條，說「本土」只是「港獨」的面具、與「港獨」乃連體嬰，保護「本土」即保護「港獨」。
「港獨」，這個從1980年代初期因應中英香港前途問題談判產生的隱而不顯暗流、頂多只是學院內研究調查的參考資料，如今這些妖魔化「本土」的舉措，已間接使它成為公開討論的政治主張。
三成年輕人視自己為「本土派」
是的，如果還有人宣稱「港獨」是個偽命題，非常有可能只是為了掩飾心中的焦慮與害怕。近期民調顯示，本土派的勢力與定義界線仍不清楚，但是約有一成的市民自認是本土派，這比例在年輕受訪者中更接近3成。2008年以來港人的身分認同已經顯然逆轉，身分認同的本土化集中在年輕一代，他們絕大多數認同自己是香港人；相對地，選擇中國人認同的只有約一成。
與台灣新一代「天然獨」強調台灣意識與認同優先不同，香港年輕民眾極少支持建制政黨，他們的本土認同與意識，在內受到特區政府管治失效所激化，在外則因為目睹當代中國種種荒謬與負面醜聞而背離與失望。這些刺激本土主義發展的環境條件，在未來幾年只會更惡化。
香港本土主義的本質是種政治行動，其動力來自於對民主化進程的失望以及中港互動中的衝突。然而，目前香港本土主義仍在萌芽階段，多以鬆散與小規模的政團面貌出現，在相似的概念與口號下（如「本土」與「自治」）卻擁有不同的政治目標與運動策略，進行動員時也缺乏彼此區隔的具體綱領，成員有時候流轉重疊，彼此之間甚至相互攻訐。
光譜從激進民族論到溫和自決
主張「本土獨立」路線的人士中，較激進的香港民族黨標誌港獨從言論走向行動，他們否定《基本法》的正當性，欲以任何形式的有效抗爭以達成香港獨立；本土民主前線則高舉港人利益先行、抗拒中港融合；曾撰寫《城邦論》、創辦香港復興會的陳雲則呼籲港人勇武抗爭。他們或主張公投或支持修改《基本法》，其共通點是強烈的反共，但是有淪為保守右翼的疑慮。
同樣是邁向獨立的前景，「自決派」主張應該推動民主自決香港前途，由學生社運組織學民思潮獨立出來的香港眾志則屬於這個類別。本土派未來很可能在選舉中取得議席，然而他們必須先解決彼此協調的問題，也不能忽視年輕選票的影響力仍然遠低於高齡者的選票。
主張「本土自治」路線者屬於原先溫和的泛民力量，例如曾主編《香港革新論》的方志恆。他們認為1980年代以來的民主回歸路線已經走到盡頭，因此希望透過短中期的革新保港、民主自治等途徑，最終達到永續自治的目標。此路線強調民主革新自治、非暴力抗爭，4月底他們發表《香港前途決議文》，再次表明應確立與保障香港在《基本法》下的自治地位。泛民黨派公民黨也發表「為香港而立：本土、自主、多元」的創黨十周年宣言，強調將通過港人自主意識的塑造建立扎根本土的香港精神，黨魁梁家傑支持香港人決定香港前途，也可被視為是「本土自治」路線的旁支。
建制派也覬覦本土話語權
在親政府的建制派中，也不乏同情或機會主義者企圖爭取本土論述話語權，他們不應該被誇張為建制派中的分裂。
由前民主黨成員組成的政團新思維主張中間路線，正面肯定一國兩制、《基本法》以及認同中央政府是香港的重要持份者；立法會主席曾鈺成認為現時的政策與當初設計「一國兩制」的「河水不犯井水」相去甚遠，希望北京能將「本土」意識和「分離主義」區分；財政司司長曾俊華認為本土意識一樣可成為正面、具建設性的力量，推動香港變得更好。
此外，中文大學教授、中央政策組（特區政府政策智囊）全職顧問王卓祺認為，本土主義的前提是國家認同與定位問題，他提出自我制約妥協的香港芬蘭化主張，以犧牲部分的獨立性來交換現實的生存與自保。
目前反對「港獨」的理由與說法主要有3種，第1種強調實然面，認為若沒有了中國，香港便無法存在，因為從現實的條件來看香港不具備爭取獨立的條件；第2種強調應然面，從中國的國家安全與主權利益出發，認為「港獨」越過紅線，香港不應該獨立；第3種看法從「港獨」的機會考量，認為「港獨」不切實際及不可行。特區政府大體上緊密追隨北京中央政府的口徑，從法律層面以及政治與經濟的影響來壓制港獨思潮。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社會科學院客席講師）
（本文未完，請見1522期《新新聞》，或參考新新聞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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